江山万里,无你何欢?
作者:西琳
编辑:叶小魂
《合欢醉》景邢十年,边境来犯。十日之内,被夺三城。朝廷上下,人心惶惶。
世人皆知邢帝与皇后故剑情深,十年之前,携手沙场,共平天下。十年之后,后宫仍然只有一后。而顺心皇后之父云义天更是开朝功臣,手握精兵。新朝前三年,战功无数,甚得民心,也极为新帝器重。后来天下渐安,又彰于朝堂。时至今日,朝堂之上,已是云帅专权,就连本应商讨治国之略的早朝,一众文臣在天子眼下,一言一行也毫无避讳地以一武将为首。一连几载,日日如是。
战事传入九安帝都已是十日之后,云帅自愿请旨领兵出征,军心大定。
在此边境危急之时,邢帝却一反常态,将一文臣献于自己的舞姬接入宫中,日日沉迷声色,一连几日未踏进皇后宫中。宫中众人皆为皇后不平,不过一下贱舞姬,竟敢和皇后争宠!对比之下皇后却成了这后宫中最稳得住的人,不改往日地让贴身女婢按时送去亲手做的点心和药膳。
在云帅领兵出征的前一天,皇后终于踏进后殿。与以往不同的是,此刻的皇后褪下了凤袍,换上了舞衣。一室的丝竹之声戛然而断,正翩翩起舞的人也瞬间停了脚步。榻上之人的目光紧锁住向自己缓步走来的人,心儿,今天你来是想给我怎样的答案呢。
皇后到塌前行完礼,转而走到舞姬身旁,问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听得此问,所有乐师和奴婢皆是心里一紧,那舞姬却并无半分慌张,规矩的行完礼,后轻勾了唇角,“奴婢名唤芍药。”
“芍药?呵,真是个艳丽的名字,这般不卑不亢的性子,是挺讨人喜欢。”
“皇后今日来,可是有事?”邢帝从榻上走下,踱步到她身边,垂目盯着眼前的人。不知为何,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,心里就止不住的慌乱。心儿,几日不见,你是否已有了决断,我又是不是被你放弃的那个呢?
皇后不言,只是望向紧盯着自己的人,眸光流转,似承载了千言万语。其实在看到芍药那跟自己七分相似的眉眼之时,她便知道,他是在警示自己。她若选择他,放弃父亲,那自己还是他后宫唯一之爱,如若不然,即使最爱,也不是不可替代。
良久,皇后启口,“你不是最喜我舞的合欢醉吗,今日我便教了她,让她以后日日舞与你看可好?”
说完看了看芍药,这眉眼含笑的时候真是像极了当初青涩的自己。不知该高兴还是失落,转头望向别处,收了收心神,接着说,“子谦,你要好好看,这是顺心最后一次为你跳舞。今后,这手怕是只能拿剑了,你可愿……可愿再为我奏一曲?”语毕,未及他答话,便从他手中抽过扇子,轻移莲步,抬腕低眉,罗袖轻飞,裙带缥缈,一把折扇在手中如笔似剑,时而以扇遮面,时而和扇起舞,柔软妩媚的腰身舞出风前柳叶之姿,却偏在温柔之中夹杂丝丝坚韧倔强。一时令人心弦震动,生出诀别之感。琴声进来的恰到好处,脚步轻踮,旋至抚琴人身边,折扇从手中旋转飞出。舞到终时,高高的美人髻滑落散开,青丝如墨染,素靥若桃花,带出点点清泪,遗世独立,绝代芳华。饶是身段舞姿趋于完美的芍药也不得不赞叹,世上流传的“顺后一舞醉合欢,风姿绰约逐惊鸿”竟无半点夸张。
仅有邢帝一人知道,顺心旋至身边后,以扇为笔,在空中,对他书了一个“却”字。十年之前,成婚之日,却扇诗之后,顺心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,若有一日,恩爱无法两全,那便放她离开,各自两安。即使那时年少,她也隐约知道父亲的野心,今时今日,已经到了无法两全的地步了么。从父亲请旨出征时,她就知道,若是此战之后,载胜而归,民心更胜,父亲必不会再安于此位,而他也绝不会让父亲平安回朝,面临天下易主的威胁。几番思量,父母之恩,情人之爱,好似真的无法两全。
一曲舞毕,顺心轻拭眼角,走到邢帝面前,盈盈拜下,行一君臣之礼:“顺心代父请旨,若此次战事得胜,云家军愿长驻西境十载,我愿与父同征沙场,卫护我朝安宁。”
“心儿,你……”你终究还是做了选择,十载,深爱之人,分离十载,何其残忍。
“恳请圣上恩准。”顺心再次伏下身子,以手触地,落下的泪打湿了邢帝的吉服。子谦,答应吧,我留在父亲身边,或可牵绊他夺位野心,也望你可以留其性命。
“你是皇后,你……”宽袖之下的手握了又松,松了又握。却始终无法给出确定的旨意。
“求圣上恩准。”坚定果断的语气,蓦然抬起的双眸,复杂不舍却执着不悔,再无挽回之地。
沉默无声,一室的奴婢早在皇后伏地之时一并跪倒,静默良久,忽然手中的折扇应声断裂,伤处鲜血渗出,他摇晃着起身,只余一字,“准。”
再赴沙场,由顺后做回云顺心,除了身边再不见那喜欢负手而立的人之外,其他并无任何改变,十年其实并不久,曾经一起挽弓降马,血浴沙场的日子近得仿佛就在昨日。那时,他还是一个初踏沙场的少年皇子,虽无杀伐决断之势却也热血无畏。一次战场上自己为护他而伤到手腕,打退敌军后,当天晚上,他红着脸小心翼翼得捧着自己的手问,“以后,你就叫我子谦,我叫你心儿,你可愿意?”本来清冷的嗓音却沾染了羞怯的情绪,变得喑哑低沉。纵是一晃十年,思及此,顺心还是忍不住弯了眉眼。子谦,予你十年,选任新贤,整肃朝纲。十年之后,若君心不变,我定归还厮守。
九安帝都,邢帝一改往日绵软之态,整顿吏治,颁布新政,广纳贤才,朝奏暮召,朝堂上下,焕然一新。皇帝贤德之才,惹民称颂。
驻守边境的日子异常艰苦,每日宿营戒备,顺心则与士兵同吃同住。一晃两年已过。战场对顺心来说并不陌生,然而这次平息战事之后,心境却好像起了变化。年少之时,意气风发,征战为勇,战争一起,刮起的风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。而今十二载倏忽一瞬,每每看到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,其中有的甚至刚过弱冠之年,心里都如滴血般疼痛。每次和将士亲手埋葬牺牲的士兵时,顺心都需不断想起藏在心口的那柄断扇才得以坚强。子谦,纵身染血腥,我亦定为你守住这江山。
皇宫后殿。
“再跳一遍。”邢帝第六次说出这句话。
芍药只得再次从头舞起,从云皇后离开之后,她不记得这已经是第几次跳这曲“合欢醉”了,她不断回想那天看到那支舞的所有细节,一步一影,完美复制,甚至连舞衣上流苏的长短都分毫不差,却始终未得他一个“好”字。
“不对,她没笑,她跳这里的时候没有对朕笑……”一舞刚起,便又被打断。
“她那次跳时,心里应是极委屈的,又怎会笑呢……”邢帝低着头喃喃自语。
“再跳一遍。”
第七遍,第八遍,芍药终于支撑不住,疲惫倒地。
邢帝静坐良久,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,缓缓起身,没有看地上之人一眼,离去之前开口说到:“不像。”
景邢十五年,边境再起硝烟,云家军苦战两月,却因粮草不继而军心大散,副将云顺心在撤兵之后独自返回战场找寻遗落的心爱之物,却在半路遭遇埋伏,身负重伤,昏迷之中仍紧握手中之物。
消息传入帝都,邢帝不顾群臣阻拦亲押粮草,御驾出征。军队穿过都城,百姓伏地,高声呼喊,一定要将我们的皇后平安带回。
心儿,百姓要我接你回家,若你有感应,定要等我,不然要我如何向他们交代。
十日煎熬,终于再踏西境,可战场依旧,身边之人却只剩一座墓碑和一柄断扇,断口处经主人多次抚摸已不见任何棱角。心儿,你何其残忍,五载未见,再见竟阴阳两隔。
景邢十六年,邢帝遇刺,天下无主,云帅威重,被拥监国。
西境,墓前,一袭白衣,临风而立,风雨不动,终成尸骨。
水流花落,斗转星移,墓前只余一把折扇,绢面题字:江山万里,无你何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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