历史之奇明成祖相术筑江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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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
明成祖朱棣是一个迷信天命的人，碰到疑难，他首先要向老天爷请教。然天子虽号称天之骄子，可“父子”之间对话，仍得通过“中介”——方士。明朝的皇帝，最信的是羽流和方生术士，如扶箕的、捉鬼的、炼丹的、修仙的等等。朱棣就是一个相术的爱好者，在诸般术士中，最信相士。他经常利用相术的判语来做决策的参考，而他最为深信的相士，是袁珙、袁忠彻父子。

袁珙，号柳庄，人称柳庄先生，或柳庄神相，元末明初的著名相士。传说他“生有异禀，好学能诗”，年轻时游历湖海，在海外普陀洛伽山遇一异僧，授之以“相人诀”，乃成为他发迹的起点。

且看那位异僧传授的相人诀，袁大师是如何练的：“先仰视皎日，目尽眩”，此为第一步，就是午间日盛时盯着太阳看，看到“目尽眩”为止；然后是第二步，在暗室中分辨红、黑二色豆子。第三步，把无色丝线挂在窗外，凭着月光辨其颜色。

以上三步走完，等到眼神好到不会犯错，就可以相人了。

袁珙说，只有基本功练成了，才可相人。他的相法是：“夜中燃两炬，视人形状气色，而参以所生年月，百无一谬。”即在夜里点两支火炬，借火光察人形体气色，同时参以他的生辰八字，如此这般，袁老师一出手，就不会错了。

袁珙这套独门绝技，在元朝即已相当知名，判人死生祸福，无不奇中。他预测人的祸福，甚至可以精确到某时某日，只举一例：洪武中，他在嵩山寺遇到一个和尚，开口就道：“您可是刘秉忠一类的人物，请幸自珍重吧！”刘秉忠是辅佐元世祖定天下的功臣，然当时天下已定，这位和尚去辅佐谁定天下？若往深里究，岂非预言天下将要大乱，只待这秃厮来重定？然则命世之主将为何人？简直是狗胆包天的妖言大话嘛！

那和尚不是别人，正是靖难第一功臣姚广孝，法名道衍的便是。他预测姚广孝将辅佐朱棣，重开天地，已为后来的事实所证明。他哪里是神相，简直是神仙！袁珙的相人术，至今无传，只留下许多神奇故事，其中最重要的，都与明成祖朱棣有关。

袁珙与朱棣的中间人，正是姚广孝。

洪武十五年，姚广孝作为钦选的高僧，随侍燕王北行，来到北平。他随后将袁珙推荐给燕王。朱棣起初不太信袁珙的本事，想考验考验他，遂找来九个长相与他相似的卫士，一起操弓挂箭，突然出现在大师面前。袁珙并不知燕王在内，但一见之下，即向前倒拜道：“殿下何轻身至此！”卫士们假意笑他，说他认错了，袁珙越发谏得认真。燕王这才相信，袁珙这对招子，果然是火眼金睛，马上在宫中接见他，请他好好给自己相相。

袁珙谛视一番后，稽首再拜，说出一段话：“殿下太平天子也！龙形风姿，天广地阔，重瞳龙髯，二肘若肉印之状，龙行虎步，声如洪钟，实乃苍生真主也。”他预言：“但年交四十，须长过脐，即登宝位。”最后竟许了燕王一个“苍生真主”的命(相对于真主的伪主，自然是未来的建文帝了)！他笃定地说，燕王在四十岁上下，胡须长到肚脐那里，就可以登基坐殿了。

二

袁珙此番北平之行，还带来了他的儿子袁忠彻，因为“看日、辨豆”的基本功扎实，也成了相术高手。一日燕王宴请北平文武官员，暗令袁忠彻相之。如果说袁珙是喜鹊，那他这位公子就是乌鸦了，张口即无好话，他说都督宋忠面方耳大，身短气浮；布政使张呙面方五小，行步如蛇；都督耿瓛颧骨插鬓，色如飞火；都指挥谢贵体肥而气短；佥都御史景清身短而声雄——总而言之，“于法皆当刑死”。朱棣一听他的对头都是死命，不禁大喜，起兵之意益决。而事实也印证了袁忠彻的判断，数年之后，当燕王起兵之时，这些在席上被袁忠彻相过的官员，统统被他杀死。

燕王的部下听说来了一位半仙儿，纷纷跑来相面，好卜个前程。袁神仙则大大方方，“皆许以公侯将帅”。燕王将来若登仙做了天子，他的部下自然鸡犬升天，出将入相还不好说？——他分明在为燕王起义拉队伍嘛！不过，袁先生这一封拜，把燕王吓着了，赶紧将他礼送出境。

朱棣通过与袁珙的交往，了解到他手段了得，登基后即将他父子一并召来，老的封太常寺丞，少的拜鸿胪寺序班，赐之冠服、鞍马、文绮、宝钞及京师居邸，经常以疑难之事向其求签问卦。而永乐初年最难决断之事，便是储位的归属，朱棣便请袁大师去相相，到底长子高炽有没有天子的福分？《明史·袁珙传》记此事说：袁珙先给皇长子朱高炽(仁宗)相了一面，赞道：“好一位天子！”又相其子朱瞻基(即未来的宣宗)，道：“真是一位万年天子！”占语更美，与当年相燕王于潜邸时如出一辙，不由得朱棣不信。既然长子高炽，连同他的令郎，命里都是天子的贵格，还有什么好说！于是，“储位乃定”——就让老大来坐吧！

朱棣对袁珙其人及其术，极为宠信。朱棣在用兵等大事上，也是经常向“神”请教的。仍与袁氏父子有关。

朱棣攻取南京后，在此一待八年，时间之久，仅次于他的少年时代。与温暖的南京比起来，朱棣似乎更喜欢较为严寒的北方。永乐七年初，朱棣第一次北巡，回到了他的龙飞故地北平。

十月间，突然御前有使者来到南京，急召袁珙赶赴行在。袁老先生当时已经七十五岁高龄，获命后不敢耽搁，即日就道。此时朱高炽已被立为皇太子，在父皇北巡期间，奉命在京“监国”，主持朝政。老先生北行仓促，高炽“念其衰老，非霜露所堪”，特赐其貂裘。皇太子此举，并非普通的优老，一个六品的太仆寺丞还够不上监国太子亲自关照。朱高炽其实是借此表达对袁珙的感激。几年前，当父皇在立嗣问题上举棋不定，“意有所属，迟回累年”时，多亏袁神相拉了他一把，朱高炽为此深怀感激。貂裘披在老先生身上，那份传自东宫的暖意，叠叠重重，意味无穷。过去是争太子之位，如今储位已定，但革命尚未成功，高炽仍需努力，争取在太子的宝座上坐定坐稳，不能不对父皇的近臣多方笼络。

袁珙此次蒙召急赴北京行在，他的墓志也有记载，但所为何事，却没有交代，只说袁珙“既入觐，奖论有加”，不久得请归乡，展拜祖茔，次年就病故了。

事情的缘由，可从当时的时局窥知之：此番北来，朱棣并不是简单的巡行，而是准备亲自坐镇北京，出兵回击屡屡扰边的鞑靼人本雅失里。这年七月，他任命淇国公丘福为征虏大将军，以武成侯王聪、同安侯火真为副，靖安侯王忠、安平侯李远为左、右参将，集齐大军北征。这是他即位后第一次重大的军事部署，结果师出不利，北征之师在胪朐河大败，一公四侯皆死。朱棣颜面扫地，遂决意亲征。就在这当口，他遣专使南下，召袁神相赶赴行在，肯定与北征军务有关。而神相将如何分君之忧？大概朱棣深深震撼于不久前的惨败，对于亲征并无胜算，希望借重神相的占卜，以决大计。

袁珙如何应对，属于军机，无从考知。但当时亲征之举已如箭在弦，想必圆通老到的袁珙不会犯傻，揪须批鳞，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，触犯“圣怒”的。

总之次年二月，朱棣按计划亲提六师，出塞远征朔漠，七月间凯旋班师，十一月回到南京。不久，袁珙的死讯也到了。朱棣闻讣，立刻赐以极为优渥的哀礼，不仅给钞、赠官，命工部营葬事，遣内臣祭其家，还特命姚广孝为他的老朋友撰写墓志铭。这便是皇上对袁大师“密赞”之功的回报吧。

袁珙因为年老，仅在北京“参赞”了一下，并未扈从，而由他的儿子袁忠彻在军随侍。

三

王鏊《王文恪公笔记》记道：“皇甫仲和，是河南睢州人，精于天文推步之学。袁忠彻长于相面，皇甫仲和长于占卜，他们各擅其道，每次成祖朱棣北征，都要带上这两位大师。”可见北征大军之中，真是术学高手林立。

朱棣的首次北征，并不像官书吹嘘得那样“完胜”。大军在广漠中搜索久之，总不见虏骑，兵马疲惫不堪，粮草也渐渐供应不上。朱棣打算回师，却觉斩获不大，回去之后面上不好看，就召皇甫仲和来占，让他“猜”敌人去哪儿了。仲和掐着指头咕哝了几声，说道：“今日未、申间(约下午三四点钟)，虏兵必至。”朱棣心喜，忙问：“从哪一方来？”“从东南方来。”“胜负如何？”“王师先有小退，然终必取胜。”朱棣疑信参半，又召袁忠彻来问，好做个印证。结果忠彻所答，与仲和所对，如出一辙。

正所谓君威难测，伴君如伴虎，朱棣在听到二位大师对敌情做出相同的卜测后，竟然发怒了：“你们两个串通起来欺骗我吗？”下令把他们抓起来，威胁道：“今日若虏兵不至，你二人皆死！”所幸午后不久，鞑靼兵马果然大至，一如所占。朱棣这才把怒气平息下来，出兵迎战，在战胜之后，赐给二人以币帛等赏物。

在立嗣问题上，朱棣征求过不少重臣和近臣的意见，其中包括兵部尚书金忠与内阁学土解缙。

金忠是浙江鄞县人，与袁珙是同县老乡，他也善于卜筮，不过与袁氏相面不同，他主要利用《易经》算命。金忠的哥哥因罪遣戍通州，不幸身亡，庄金忠补戍入伍。但他家里穷，凑不齐路费，幸得袁珙的资助，才得以成行，来到通州，做了一名戍卒。金忠就在北平城里卖起卦来，而且特别灵验，“市人传以为神。他的能耐被道衍和尚知道了，把他推荐给燕王朱棣。可见姚广孝这位高僧，经常向燕王府里输送各种异能之士。

袁珙给朱棣相面，说他的胡须长到肚脐眼那里，就可称帝。金忠则手捧周易打卦，得了一个“铸印乘轩”的好卦，惊叹道：“此象贵不可言。”从此金忠出入燕府，常以所占来劝燕王举大事，深得燕王倚信。燕王一起兵，马上授予王府纪善的官，命他守通州，又召他置于左右，经常拿军中疑问向他咨询。金忠赞画戎务，成了燕王驾前的一位谋臣。昔日潦倒的金忠，如今成了一位靖难的佐命功臣，被封为工部右侍郎，很快又升为兵部尚书，官儿可比袁神相做得大。

金忠属于文臣，在永乐初，一度辅佐世子“居守”北平，他在政治上是支持朱高炽的。淇国公丘福等功臣，多次劝朱棣立高煦为太子，而在靖难功臣中，唯独金忠以为不可，且“历数古嫡孽事”，给朱棣讲古代的夺嫡争嗣故事，好使其警觉。朱棣犹然迟回难决，又向解缙、黄淮、尹昌隆等内阁、翰林辅臣咨询。《明史·金忠传》说：解缙等都认为金忠说得对，“于是立世子为皇太子”。显然金忠发挥了意见领袖的作用。

（摘自《大明王朝家里事儿》文/胡丹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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