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学信刘半仙失算

作者：王学信

大明朝重臣刘伯温出人头地之前，也过了好些年落魄的凄苦日子。为了生计，他干起算卦的营生。他扯了两尺黄布，让人做了个幌子，上半截大大地缀了“刘半仙″三个黑字，下半截是两行红色小字:“上知天命，下晓地理”“上算五百年之命，下测五百年之运”，用棍子挑了，招摇过市，走街串巷，凭三寸不烂之舌，挣碗轻生饭吃。他自知所谓“算卦全凭智商、或者说心理学原理，像中医诊病“望闻问切″一样，分析判断，然后多往正能量上说，多说施主爱听的话，就0K了！这样，也哄得一些乡野村夫，口服心服，五体投地，自愿掏腰包，一次给个十文八文卦钱。他一天倒也能挣到手百儿八十，家庭度用是不成问题的。

这天，刘半仙听说官府在金山窝那边开辟了一个偌大的农贸市场，山货、农具、牲畜、粮油，衣食住行度用物品，应有尽有，规模很大，客商颇多，城里下来的、山里出来的，人头攒动，熙熙攘攘，十分热闹，便计划到那里施展一番“卦技″，多挣点钱花。但路程有点远，二十多里地，无甚便捷的交通工具。有钱人骑马坐轿，他经济条件所限，雇不起马和轿夫，便只得步行。时值三伏，大热的天，他起了个大早，趁早上凉快，在怀里揣了两个连麸皮馍馍，手挑着算卦幌子，就上路了。

刘半仙走到金山窝时，虽然转过弯不远就到了市场，但行百里者半九十″，越快到了越感到行步困难。已到午时，鬼天气好像火炉子一样烘烤人，走一步都要把汗水甩成八瓣。他热得窒息难耐，浑身大汗淋漓，嗓子眼里又干又苦直冒烟，实在走不动了，便止步歇息。忽然，他眼前一亮，发现山脚下有两间茅屋，便蹒跚着走过去讨口水喝。

女主人见来了一个“仙家”，十分敬重，先端出一条木板凳，用衣袖擦干净了，招呼刘半仙坐下；然后便抱柴火，要点火烧水煮茗。刘半仙摆了摆手说:“贫仙口渴难耐，半瓢凉水则可。”“也好！”女主人慈祥地一笑说，正好小女子的官人早上才从金山半腰的泉眼，打来一桶矿泉水，既解渴又营养。可珍贵哩，小女子都舍不得喝哩！″说着便取来水瓢，用干净抹布擦了擦，在木桶里舀了半瓢凉水；然后，又当着刘半仙的面，在水中撒了半把秕谷皮，这才双手恭恭敬敬地把水瓢递过来说:“小女子恭请仙家慢用。″刘半仙接过水瓢一看，不由得眉头紧蹙，这哪里是矿泉水，这是饮牲口的浊水呀！为何要用秕谷皮水待客，这不是侮辱人么？但抬头一看，女主人“人面桃花”，年轻漂亮，笑靥亲切，不像是使阴招的人，他有火也发不出来。再说了，这家是独门独户，周围数里再无人家，无处再去讨水，嗓子直提抗议哩！他只得微闭双目，边吹边慢慢地啜饮，一点一点抿着、吹着、喝着……水，终于喝完了，也还真神，浑身上下清爽舒服极了，劲也上来了，看来这水委实有营养哩！但水中的秕谷皮却是刘半仙的思想疙瘩，他指着水瓢里泡湿了的秕谷皮，对女主人意味深长地说:“诚谢你的矿泉水……”“不谢，不谢！小女子还要麻烦仙家您哩。”女主人把秕谷皮倒掉，把水瓢擦干净后，说，小女子的官人这些年在山里狩猎，运气好，猎物多，卖了皮肉攒了些钱，想盖几间瓦房，请仙家给看个‘风水‘。″刘半仙心里窝着火，便信手朝前方一指，随口说:“那里就好，金山庇佑，金水环绕，想不兴家都难。”“好！小女子就听仙家您的了！”

刘半仙朝女主人揖了揖手，慌里慌张、张惶失措地朝山那边市场赶去。他心里不由得生发出报复般的窃喜:你去盖房子吧！这里所谓的金山，不过是黄沙黑土堆砌的高地而已，天降暴雨，泥石流不把房子埋没才怪哩；这里所谓的金水，乃是水土流失造成的混浊河水，山洪暴发，大水不把房子冲毁才怪哩！我让你盖房，盖给龙王爷去住吧！这都是“秕谷皮水”应得的代价，你不仁，别怪我不义！

此事就这样“翻篇″了，但毕竟是一件缺德的事，刘半仙始终觉得这与自己的三观″有悖，他一生就干了这一回昧良心的事，所以挂记于心，久久不忘。

光阴荏苒，岁月如梭，转眼十多年过去了。刘半仙后来时来运转，投身于朱元璋将军麾下，能近距离与老朱对话，在歼灭陈友谅的决战中，凭着自己的智商，献了一策，让老朱大获全胜，便招聘他为“军师″。刘半仙英雄有了用武之地，协助老朱接连打赢了几个关键性战役，奠定了一统江山的根基。后来老朱建立大明朝称王时，也没忘记哥们的功绩，把刘半仙擢升为肱股之臣——“刘相”。

这天，刘相坐着三匹高头大马拉的轿车，在乡村调研百姓战后重建家园一事，忽然想起当年不得志时，讨水喝的那个金山窝。不知洪水是否施虐、冲毁了女主人的房屋？如果她家真的遭了大灾，也顺便赈济一下。″刘相心里说，权作对自己胡谝″风水″的补偿；而且，当年在那个艰辛的背景下，尽管喝了秕谷皮水，但还真解渴顶事，这毕竟是一个恩情，人做了大官不能忘本，亦当“滴水之恩，涌泉相报呀！刘相便让车夫绕道去金山窝。

车子刚一转过山脚，刘相便大为吃惊:满眼看到的竟然是青山绿水，幽谷瀑布，蝶飞鸟语，花香袭人，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。刘相命车夫快马加鞭，霎时便到了山下。原来的那两间茅屋已为岁月所破，代之是一溜儿两椽屋架的高屋大瓦房，宽敞豁亮，窗明门阔。房前屋后，车水马龙，红男绿女，笙歌袅袅，笑语声声……刘相忍不住高赞:“好一个宜游宜玩宜居之宝地呀！老夫养眼了！”

听说当朝相爷来了，女主人对“相爷″倒无甚概念，但她牢记着刘半仙指点风水的大恩大德哩，匆忙到门口迎驾。刘相眼毒，一眼便认出这就是当年那个女主人，不过“人面桃花已不在，银发缕缕脸生纹”。女主人记性也很好，虽然刘半仙身体发福了，脸面光堂了，但睿智的神态如昨，始终透着机灵劲儿。

“小女子诚谢仙家当年指点，便在这个宝地建了房屋。这几年山外打仗，咱山里倒也太平。因了人烟稀少，无人毁林垦荒，植被逐年恢复，生态大为改观，山青青，水也清清，天高云淡，空气优良，城里人便来此消暑度假。小女子抓住这个商机，做起农家乐生意来了。借仙家您的吉言，真的挣钱兴家了……”“甚好！甚好！″刘相拍手叫好，“靠山、护山、养山、‘吃山‘，不啻是一条致富之路！”但他忽地沉下脸来，问女主人:“本相有一事不明，不妨直说了，当年为何在饮水中撒秕谷皮呀？”“呵呵……”女主人灿烂地笑着说，“当时，小女子见仙家浑身是汗，酷热难耐，口干舌燥的，怕您猛喝猛灌凉水伤害身体，弄不好凉水‘激‘热人还危及生命哩！必须让水慢慢入口，才能既解渴又不伤身子，山里人都知道这个理。撒点秕谷皮，您就喝不快了……”“噢！噢！原来如此！是本相失算，错怪你了，惭愧！惭愧！”刘相朝女主人揖了揖双手，这回心里很实在、贴切、真挚，“还是老百姓最聪明，高手在民间呀！受教，受教！”年5-6月

作家简介

王学信，笔名灞柳，西安市灞桥区农家子弟，退休干部。闲暇笔耕不辍，时有作品散见于报刊网络。

封面配图：PengZhang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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